“主子,阿哥所傳來消息,說四阿哥的宋格格給四阿哥生了一個格格。”見安和抱著手爐坐在榻上盯著窗外走神,珊瑚便拿來被子給她蓋上，又輕聲說道,“主子看該怎麽準備賀禮。奴婢聽說小格格身子不大好，四阿哥跟四福晉都不大高興。”

“怎麽就身子不好，宋氏有孕的時候不是養得很好的嗎？”安和側頭，東珠木蘭紋飾的耳墜微微搖晃，“這段日子宮裏也沒發生什麽事兒。”

“說是宋格格的產期本不是這個月,不知動了怒所以早產，故而誕下一個身子虛弱的小格格。”珊瑚回道，“奴婢讓小路子去打聽了，說是四阿哥偏寵四福晉跟新來的格格所以冷落了李格格。她想要爭寵,大冬天的打扮得花枝招展在路上等著四阿哥，不想卻先叫出來散心的宋格格瞧見了。李格格跟宋格格向來不對付，兩人便鬥起嘴來，宋格格說不過李格格，心裏憋著氣兒，所以才會落到了早產的結果。”

說白了就是自己找來的，李氏想要爭寵就隨她去吧，好生安胎才是要緊事，宋氏偏要跑去跟李氏吵嘴，四阿哥跟四福晉沒怪罪就算走運了。

還沒等安和吩咐給送上什麽賀禮，碧璽便進來道：“主子，阿哥所傳來消息，說四阿哥家的大格格沒了。”

“知道了。”這下宋氏怕是要哭死了。安和讓珊瑚去給西林覺羅氏說一說，按著心意給準備些東西就是了。胤祤既已納側，那麽阿哥所的事情就該由西林覺羅氏幫襯著，她這個做額娘最多點撥兩句。“皇太後對宋氏這一胎雖然說不上十分期待，可總歸是四阿哥的第一個孩子。給我換一身衣裳，備好轎子我去寧壽宮看看。”

摒棄了顏色艷麗的衣裳，安和挑了件淺青色緞子繡暗紋的氅衣給換上，發髻上只簪著兩對珍珠碧璽的素銀花簪，披上一件女披後便上了轎子往寧壽宮。太後畢竟是年老了，心腸越發柔軟，最是見不得這樣生離死別的事情，尤其這位小格格還是她撫養長大的四阿哥的第一個孩子，安和到的時候佟妃等人已經說盡了好話在開解了。

安和讓人給端來熱茶，雙手奉上去遞到皇太後跟前，輕聲道：“太後也別傷心了，終究是那孩子跟四阿哥無緣。四阿哥本就難過，要是知道太後為著這事寢食不安，豈不是叫他心裏更不好受嗎？太後要是覺得心裏難過，不如多替那孩子在佛前祈福，也好保佑她下輩子能健健康康。”

安和一出馬果然就不一樣，皇太後漸漸收了淚水，嘆了幾聲便將安和奉上來的茶水一飲而盡，說道：“讓人給宋氏送根山參吧，早產到底是傷身子的。還有那個李氏，叫四福晉好生看著，這段時間就好好閉門思過去吧。”

說到底這回鬧出事來總是宋氏的過錯大一些，但李氏也未嘗沒有責任。如今宋氏坐月子，李氏被禁足，四阿哥後宅總算安生了些。

康熙知道自己的四兒子沒了個女兒，可他暫時也無暇顧及此事了。法喀在上書丁憂時同時上了一封奏折，請求將十二年承襲的一等公爵位交給阿靈阿。他摩挲著拇指上的扳指，心裏也明白法喀真正的意圖。鈕祜祿家看似鐵板一塊，但內裏卻未必如現在這樣穩妥。阿靈阿雖然學乖了，但對遏必隆留下的爵位卻一直惦記著。嫡子的地位畢竟不同，法喀大概也是不想鈕祜祿家再鬧出什麽，所以主動提出退讓爵位。

如今一等公府是法喀跟幾個庶出的弟弟在居住，阿靈阿則依舊住在康熙賞賜的宅子裏，要是真的將一等公的爵位交給阿靈阿，那麽法喀等人勢必是要搬走，到時候免不了一番大動作。說實在話，比起阿靈阿，康熙更信任法喀多一些，不僅僅是因為他是孝昭皇後跟鈕祜祿貴妃的兄弟，而是法喀性子較阿靈阿穩重，不容易被花花綠綠的利益迷昏了頭腦。就是不派人去打聽他也知道，明珠跟索額圖被罷官後已經不死心，暗地裏還在默默發展自己的黨派，看來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之前納蘭明珠就有找過阿靈阿，甚至提出要將自己的小女兒嫁給阿靈阿的意思來。雖然後來沒成事，可到底是在康熙心中留下一個疙瘩。好在阿靈阿雖然性子乖戾，但總歸是個侍母至孝的人物，斷不會在自己生母孝期內跟庶出的兄弟鬧出爭奪爵位的事情來。

康熙召來李德全，道：“這份折子給朕放在那個黃楊木的盒子裏。”

“嗻。”李德全雙手捧著，小心翼翼地安放妥當。跟在主子爺身邊這麽多年他自然曉得，這黃楊木盒子裏大多都是存放留中不發或者一時之間難以下決定的奏折，只等自己主子想出兩全的法子後才會再次打開。他雖然好奇這份折子上到底寫了什麽，但卻沒有這個膽子覷一眼。乾清宮的事情都是秘密，知道得越多，這性命就越岌岌可危。

“貴妃的頭風好多了吧？”康熙隨手在川陜總督請安的折子上寫下朱批，“王太醫說她是染了風寒？”

“是，但不是很嚴重，吃了幾服藥便好全了。”李德全回道。

“她身子素來柔弱，從我私庫裏給她挑幾支上好的人參給送去吧。”康熙眼睛看著折子，嘴巴卻毫不含糊地吩咐道，“你親自給送去，然後告訴貴妃，我今兒晚上陪她一起用膳。”

“嗻。”李德全趕緊去辦。要他說，皇上的脾氣真是越發奇怪了，一會兒冷待貴妃娘娘一會兒又賞賜這個賞賜那個，虧得貴妃娘娘穩重，不然這一驚一乍地準會被皇上天壤之別的行徑給嚇到。不過倒是為難他了，佟妃最近倒是遣人來跟他套近乎，話裏話外都在打聽皇上對冊封後宮事宜的態度。他是是貼身伺候皇上，可哪裏能知曉皇上的心意呢？皇上也不會跟他討論這事兒呀！

一邊默默唉聲嘆氣一邊走出去，李德全看了幾眼，見佟妃的大宮女還沒來，趕緊領著徒弟帶著東西腳底抹油似的往啟祥宮去了。

康熙到來時安和正抱著女兒在榻上玩耍。一歲多的小姑娘正是最圓滾滾胖嘟嘟的時候，咧著的小嘴裏可以看到幾顆米白色的小牙，小臉肉呼呼的帶著兩圈酡紅，看上去就知道孩子健康得很。大概是知道跟自己不對付的阿瑪來到，小公主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掉，鼓著腮幫子瞪大眼睛看向走過來的康熙。

“皇上來了。”安和正要行禮問安，卻被小公主一屁股坐在衣服上給壓住衣角，康熙索性揮手不必她起身請安。安和也不矯情，只是笑著道，“皇上讓李公公送來的人參奴婢都收下了，多謝皇上賞賜之恩。”

“看著倒是瘦了。”康熙坐在安和身邊，“下巴尖都顯出來了。”

“奴婢看著倒還好，人還顯精神了。”女兒巴著她不放，安和也不能順利將小公主抱給一邊的奶嬤嬤，只能自己摟在懷裏，“皇上先喝杯茶吧，這是今年新進貢的高山雲霧茶，奴婢喝著倒覺得順口。另外李公公說了，皇上最近嗓子不甚舒服，奴婢讓人給燉了冰糖燕窩雪梨，飯後來一盅是最好的了。”

“你這兒的東西哪樣不好，朕吃著也舒心。”康熙見自己小女兒一直瞅著自己，便伸手就要將她抱起來。就在安和也奇怪女兒在康熙面前難得這樣乖巧的時候，小公主卻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快手揪住了康熙的美髯，用力往下一扯。

安和分明看到了，小公主松手後握成拳的手裏還抓著幾根胡須。屋內伺候的奴才都趕緊低頭，用盡全力才壓下快要到嘴邊的笑意。康熙“嘶”了一聲，見自己女兒一副懵懂的樣子，只能坐遠一些免得她又一時興起再過來拔胡子。

安和有些想笑卻不敢笑出口，只能拿起帕子擋在嘴前，又將女兒抱到距離康熙一米遠的地方，才道：“皇上不要生氣，小公主最近老是喜歡糟蹋東西。前陣子胤俄剛剛將皇上賞賜的紫毫筆拿回來給奴婢看看，沒想到轉眼間就叫小公主抓起來拔去了不少毫毛。”

“這事兒朕也聽過。”康熙摸了摸還有些疼痛的下巴，“公主力氣甚大。”

“也不知道是隨了誰的脾性，要是生氣起來就是奴婢都得溫聲哄著。”安和盈盈笑道。

可不正是隨了眼前這位主兒的性子嗎？李德全默默在心裏說道。對人忽冷忽熱時而笑臉相迎時而冷面相對，要不是小公主長得跟貴妃娘娘有八分相似，單論這脾氣活脫脫的就是第二個皇上。

“從前太子也是這樣的性子，長大後便會好了。”康熙覷了一眼將他的“龍須”棄之如敝履的女兒，只能默默感嘆。從前養大保成已經是件不容易的事情，沒想到這回又添了個跟保成小時候一模一樣性子的女兒，偏偏還對他這個汗阿瑪一臉嫌棄，這小丫頭還真是“膽大妄為”。

可惜小公主就是小公主，任你百般討好，她自巋然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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